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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棠书屋 > 武侠小说 > 残剑风云录 > 九十八章 叹最苦黄沙
  禁谷栈道。
  义贼并未急于逃走,而是死守于栈道另一头。只要占得这“两马之险”,他们便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。
  仇蓉明知不得放义贼入禁谷,只得下令囤守潼关,派船去驻地寻求支援。
  众兵在栈道前熙熙攘攘,刚踏上一步,箭矢飞来!那士兵惨叫着跌入深谷。
  惨叫一直听不见了......恐怕摔成了一滩肉泥。
  万丈深渊,必死无疑。前有恶豺,后背黄河。
  众兵举盾在前,抵挡箭矢,不料义贼又停止攻击。
  李天胜道:“这是义贼在磨咱们。可恶!”他明知不是办法。
  忽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,是仇蓉。还有那位极易被人忘却的弓箭手。
  “我信不过,既然军中有奸细,你就与白罗一道尾随而去,见机行事。”
  白罗正是那位弓箭手,道:“这是仅存的一条船。”
  仇蓉道:“正因如此,你们不容失败。”
  李天胜已悄悄登上了船,道:“你的命就是我们的命,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。”
  两人没有点灯,借着夜色的掩护,越飘越远。
  仇蓉心知这是一场赌局,成王败寇,活就是胜,死就是败。她转身寻找隼不言,却没有找到。
  闻见禁谷栈道一阵喧嚷。隼不言拨开人群,来到盾后。
  众兵惊呼:你是不要命了!休想走出这里!”
  隼不言一把推开众人,孤身直入。
  “切,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。”盾阵又合上,不再会打开了。
  隼不言行走在狭窄险极的栈道中,底下万丈深渊,稍不留神便落得个粉身碎骨。
  “报!有人杀了过来。”
  黄老大瞪大双眼,道:“多少人马?”
  “一个。”
  “一个是什么意思,只有一具人马?”
  “是一个人,连马都没有。”
  黄老大忽然变得又惊又怕,他喊道:“混帐!看我弄不死他!”
  ——万箭齐发。
  隼不言仅仅出了一剑。
  箭雨疾风起,飞血不沾衣。这就是他苦练的境界!
  “他使的什么妖术?”众人惊呼之中,唯有黄老大很冷静,他道:“竟然是剑气,四年前开始,无数江湖门派都被赶尽杀绝,能使用剑气的高手已经是凤毛麟角了,没想到还能亲眼见到。”
  隼不言已进入大炮射程,义贼自然犹豫着是否开炮。
  他们犹豫,黄老大却已亲自上阵。
  “这...若炸断这条栈道,将来不利于我等攻取潼关。”
  “可是不诛此人,一辈子也攻不进潼关。”
  炮火纷飞!
  待尘烟散去,他依旧从断崖边走来,步伐不紧不慢,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拦阻。
  黄老大沉默了会,道:“取我戟来。”
  残阳如血。
  风声缥缈迂回,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黄老大饱经风霜的老脸染上鲜血,在潼关城墙上摇摇晃晃。
  隼不言擎剑默默看着。
  贼当然是被吊死的,输的如是他们,也难逃被吊死的厄运。
  剩下俘虏关押在铁笼子里,他们面面相觑,如豺,如狗,如失去一切希望的动物。他们斑驳的眼袋,干瘪的嘴唇,和充满绝望的双眼却在诉讼着战争的恐怖。
  “喂...小伙子。”是个腿脚残疾的老妇,她膝盖以下已被截去,脸上沾满污泥,很难再与人联系到一起,而她身旁那个孩子,手里却拿着的玉簪,准备对付隼不言。
  老妇人带着哭腔道:“孩子啊,不要,不要......”她将玉簪推了回去,竭尽全力地稳住哭腔,道:“请你...带走这个孩子。”
  隼不言道:“不行。”
  老妇人又重复了一遍“带,走,这个孩子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隼不言却觉得心头无比沉重。
  他究竟要不要带走这个孩子?
  就算他们是儿童妇孺,终也要处死或被当成奴隶。
  隼不言走进铁笼,他与那老妇人凑得很近,甚至能看见老妇人眼角的皱纹不停伸展。
  ——“你们为何当贼?”
  老妇人忽然大笑,尖锐而恐怖。朝廷每年要拿走她们全家八成的财产,而义贼只拿一成,她们愿意成为义贼,而不再顺从朝廷。
  “官逼民反,民不得不反。”
  一瞬间,铁笼中所有人都盯着他。
  他们都在等着一个答案。
  等来的是冰冷的两个字:“不行。”
  “你会惨死!会堕入十八层地狱!会经历这世间所有的绝望与痛苦!”老妇人疯狂地嘶吼着,她的手死死摇晃着铁笼,指甲开裂,顺着指尖淌下炙热的鲜血。
  所有人都在诅咒他,因为他冷血无情。
  甚至不肯放过一个孩子。
  西风起。
  黄老大的首级沾满血污,仍旧被风拂动,观者只有凄凉。
  已是第二天夜里,黄河驻地还未传来消息。
  就在这样的黑夜,隼不言再次靠近了铁笼。
  他悄无声息地救出这个孩子,甚至没有吵醒任何一个人。
  孩子却醒了。
  他睁着明亮的大眼,却有说不出的惆怅。可能战火中长大的孩子,只剩下气魄、早熟。
  隼不言也觉有意思,道:“小屁孩,你何故不吵?”
  小屁孩道:“英雄特意在黑夜救我出来,定然不想吵到任何人。”
  隼不言道:“你走吧。”
  小屁孩道:“还有一个人。”
  隼不言道:“她活得够久了,也该死了。难道你不明白她活了这么久,就为了你。”
  小屁孩没有流泪,任何一个在他这种年级的人都该哭得稀里哗啦。
  小屁孩盯着隼不言的剑。
  “你看什么?”
  “我看剑。”
  “剑有什么好看?”
  “剑与人一样,我看见你的剑,就能记住你是什么样的人。”
  隼不言没有说话,看着小屁孩越奔越远,他觉得紧压心头的那口顽石也松了几分。任何一个经历过战场的人,都会在心中留下伤疤。
  第二天,老妇人不喊不闹,仅用感激的眼神盯着隼不言,静静地等待死亡。
  她眼神甚至有一种释然的意味。
  “来喽!他们回来喽!”随着眺望士兵大喊,众人都冲到废墟上,果真见得十余艘战船飞驰而来。
  仇蓉闻声踏上围墙,隐约觉得不对劲。
  她道:“拿西洋镜来。”
  见船头坐着两人,一人是白罗,一人是李天胜。
  可她仍旧觉得有诈,喝道:“全部退下,炮手上楼。”
  众人奔下废墟,各就各位。
  隼不言便上前去,道:“怎么看?”
  仇蓉道:“他们是我狮子部队的精锐,为了防止敌军假扮,寻找援军时我部队里的人总会朝我挥手,表明这是真正的援军。”
  隼不言眼尖,见两人目如死灰,毫无表情。可他们确实是李天胜与白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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